第51节（1 / 2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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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“谢谢。”彭予枫去后备箱拿出行李。

&esp;&esp;家还在这。彭予枫站在一条老路的路口旁远远地对里面望。老路蜿蜒，一眼看不到尽头，但彭予枫知道那个尽头会出现十字路口，左边要过一条桥，还有一处垃圾处理站，右边则是另一条上坡的老街，一直通往彭予枫的学校。

&esp;&esp;小学就在坡上边，很普通的学校。

&esp;&esp;彭予枫的爸妈根本不懂什么是子女的教育，什么是学区房，他们跟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人一样，孩子上学就在家门口，划到哪儿读就在哪儿读，读成什么样全看自己造化。

&esp;&esp;彭予枫拖着行李箱往老路的里面走，进了一处旧小区。至此，彭予枫忽然发现，他先前来时的那点茫然和陌生全都消失了。前半生他在这里生活，不知道多少次经过这道门，这条路，他的身体全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帮他找回来了。

&esp;&esp;拎着箱子走上六楼，彭予枫握紧口袋里的钥匙，他心想，现在就要期待他爸没有换锁。

&esp;&esp;彭予枫一口气走上去，把钥匙插进锁眼，拧了一下，门开了。

&esp;&esp;他爸没有换锁。

&esp;&esp;他爸正在客厅里吃饭。

&esp;&esp;开门后两人这么猝不及防地对视上，连半秒钟可以躲开的机会都没有。彭予枫呆立在那儿，觉得脑子有点不会转了——来之前在车上他想了特别多，但还是没想到开门就见到他爸在吃饭。

&esp;&esp;爸。彭予枫的声音卡在喉咙里。他的眼睛注意到男人的鬓角白了许多，他爸高瘦，也没年轻时那么白了，穿得倒是干净利索。彭予枫有许多问题想问，但他看见爸爸的这一刻，又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
&esp;&esp;最后，还是他爸先说话：“回来了？吃了吗？”

&esp;&esp;这一瞬间，彭予枫仿佛回到小时候，他小声说：“嗯，爸。我吃了。”

&esp;&esp;家里还是老样子。

&esp;&esp;装修简单，老家具一个没扔，彭予枫想换鞋，却没找到一双合适的拖鞋。他爸看见了走到他的身边，把脚下的拖鞋给他：“先穿我的，回头给你找一双新的。”

&esp;&esp;“嗯。”

&esp;&esp;“怎么突然回来了？”

&esp;&esp;“公司休假，回来看看。”

&esp;&esp;“都快过年了。”

&esp;&esp;“嗯。”

&esp;&esp;“你已经毕业了？”

&esp;&esp;“嗯。”

&esp;&esp;“现在在哪儿上班呢？”

&esp;&esp;“杭州。”

&esp;&esp;彭予枫拖着行李箱去自己的房间，看见他所有的东西都还放在原处。奖状、相片、毕业照、书、地球仪、电脑和键盘……都在。他爸没有把彭予枫的房间改成仓库，也没有给他的桌子和床蒙上白布。彭予枫走到桌边，伸手摸了一下，上面干净的，一点灰也没有。

&esp;&esp;“窗户打开通风。”他爸端着碗出现在门口。

&esp;&esp;“嗯。”彭予枫应道，伸手把房间的窗户打开，“爸你先吃饭吧。”

&esp;&esp;他爸说：“我吃完了，你是不是长高了，现在多高了，月薪多少了？”

&esp;&esp;彭予枫背对着他爸，摇摇头说：“没有，还是那么高。月薪……月薪还可以吧，公司待遇也不错。”

&esp;&esp;“待这里几天？”他爸还是没走。

&esp;&esp;“待到下周。”彭予枫说，“是不是大伯要叫去吃饭了，我今天不想去。”

&esp;&esp;“好。”爸说，“你先休息，我先不告诉他们你回来了。”

&esp;&esp;彭予枫坐在自己床上休息一会儿，他爸去收拾碗筷。过了一会儿他爸又总是凑到彭予枫的面前来，眼睛里带着犹豫不决的神色，彭予枫一看就知道他爸想问什么，预判性地回道：“爸，我今天真的不想说了，有话明天再说吧。”

&esp;&esp;出柜的那一个夏天，其实已经把能说的、不能说的都讲遍了。但是彭予枫知道他爸不会放弃的，只是彭予枫也确实不想在今天接受审判。晚上他爸去买了卤菜，自己再做了盘排骨，彭予枫吃完饭不过九点多钟，他的眼皮子就开始打架。

&esp;&esp;这在杭州，从来没有过。彭予枫疲惫地躺到床上，无意中打开支付宝看看，发现自己步数没有关，陈礼延还过来偷了一次他的能量。

&esp;&esp;彭予枫：“……”

&esp;&esp;两人的支付宝好友加上后没说过话，只是在去年有过几次转账。陈礼延给他发的红包金额都很大，但也只有几次。从上一个冬天到这一个冬天，好像过去很久很久。彭予枫看着陈礼延的支付宝头像，发现他的自拍背景还是那间两人同居过的公寓。

&esp;&esp;彭予枫没有删掉陈礼延的微信，甚至没有取消置顶。

&esp;&esp;他说不上来，两人的确是分开了，陈礼延在他心里留下一小块很深的疤痕。彭予枫仔细去寻找着疤痕的源头，发现还是同一个地方——埋着朋友界限石碑的荒地，泥沼，空洞。

&esp;&esp;如今，又只剩下彭予枫一个人。

&esp;&esp;彭予枫重重地叹一口气，他听见窗外老街忽远忽近的喧闹声，听见熟悉的街坊乡音，却再也听不见湖水拍打岸边礁石的潮湿。这里同样没有西湖，奇怪，他怎么又开始想念西湖。

&esp;&esp;第二天，彭予枫起得很早，一夜好眠，家乡的空气里像是充满一种不知名的催眠剂。

&esp;&esp;客厅的桌上有早饭，爸留的字条说：去钓鱼，晚上回来吃饭。彭予枫对着字条笑了笑，心想他爸这个爱好还是没变，钓鱼钓了十几年。

&esp;&esp;这样也好。彭予枫昨天已经刻意表现出了疏远。他想要一段可以思考的时间，回老家是直觉帮彭予枫做出的选择。他想，这么多年了，他始终一个人消化着很多事情，有关他爸，有关他妈，有关他自己。直到在陈礼延的面前情绪完全爆炸，彭予枫才恍然大悟，他好像不能再这样了，他“消化不良”很多年，身体中的器官都快病变。

&esp;&esp;于是，彭予枫拿着钥匙，也给他爸留了字条：去看看我妈，有事找我打我手机，号码可以存一下。

&esp;&esp;在公墓也找了许久。

&esp;&esp;这是一个冬日的阴天，除了彭予枫，这里一个人都没有。彭予枫顺着路绕了几圈，最终还是找到了妈妈。他口袋里装了一个苹果一个橘子，拿出来放在他妈面前。妈妈的照片是他选的，很年轻，身上的那件红色的短款夹袄，是抱着彭予枫照相时穿的那件。妈妈节省，一直很少买新衣服。

&esp;&esp;“妈。”彭予枫叫了她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