朕真不想做皇帝 第182(1 / 2)
应天棋原本都快趴在桌上了,见状,又慢腾腾坐起身来。
他知道,诸葛问云刚刚那个眼神的意思是,有事要同他讲。
于是,待诸葛问云离开片刻后,应天棋也起身称去更衣。
他顺着方才诸葛问云离开的方向,沿着小路从后院进了茶楼后门。
夜很深了,茶楼的伙计们都在后院,楼内便没有点灯,瞧着黑漆漆一片,伸手不见五指。
但应天棋瞧见大堂那里还亮着一点点橘黄色的光。
他寻着灯光而去,见光源竟是他到含风镇第一日就见过的、那扇踏雪红梅的屏风。
屏风后点着几盏烛灯,光温温柔柔,为诸葛问云勾勒出一圈暖色的轮廓,又将他的影子映在屏风上,与红梅和雪纠缠在一起。
应天棋到时,诸葛问云正坐在藤椅里,把玩着一只翠色茶杯。
应天棋瞧着他这模样,再回忆一番当日初来含风镇的情形,惊觉原来自己那么早就已听过诸葛问云的声音——
当日讲述白玉灵鹿故事的说书人,回忆起来,声线与诸葛问云似乎有些微妙的相似。
不过这些事情如今求证起来已没什么意思,所以应天棋没有提起,只规规矩矩冲诸葛问云行了一礼:
“先生唤我来,可是有事相商?”
诸葛问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,只将身边的藤椅拉到对面:
“你坐。”
应天棋这便坐下。
而后,他看诸葛问云微微垂着眸子,修长的手指转这那只瓷杯。
“我换陛下来,是想给陛下讲个故事。”
即便岁月在诸葛问云眼角眉梢留下了细纹,即便他容颜已满是岁月的痕迹,却依然不难看出他年轻时是位谪仙一般如松如月的人物。
应天棋眸色微微一顿。
“岭北是贫瘠之地,没有能供养生命的水源,也没有肥沃的土地,贪官污吏横行,百姓活不下去,死的死,逃的逃,一代代下来,人就越来越少。
“二十多年前,入京赶考的那一日,我第一次望见京城的繁华富饶。那一日,我心里多出了一个愿望。
”我不想浪费我多年苦读积累的学识,我想将它们用到实处,我要入朝堂,我要用我这一身才学,换大宣版图的每一处都同京城一般,百姓安居乐业,安定富饶。”
诸葛问云讲述往事时,语气淡淡,无甚波澜,平静得仿佛不是在倾诉自己的过往,而是在说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、闲人某某的人生:
“当时年少,无知轻狂,我坚信我能做到。后来我认识了太子殿下,他的品行、学识,还有那一分恰到好处的仁慈……没人不想与这样的人相交,说句大逆不道的,也没人不想效忠这样的君王。
“不过后面的事,你应当听过很多遍了。应沨被有心人设计陷害,他们利用帝王的疑心和应沨的名声德行,将他推入了必死之局。
“我救不了他。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失去原本拥有的一切、失去原本坦荡光明的未来,在昏暗腥臭的牢狱里,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,甚至连该有的丧仪都被剥去,草草入殓。
”沉月公主和殿下最是要好,从殿下出事那时起,沉月的身子便不好了,后来殿下身亡,沉月积郁成疾,一病不起。她打小就爱黏着兄长,兄长去哪都要跟在身边打转,这次也一样。
“我也什么都没有了,名字前再多的前缀都成了空,入京那日我许下的愿望,我半分也没能完成。于是离京那日,对着那年京城的第一场雪,我又生出一个愿望——
“凡事有因有果,无辜者骨枯黄土,害人者享尽荣华名垂千古,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,就算有,我也不允许。
“我立誓要将当年那一桩桩一件件全部翻出,我要背后那群人受着比应沨和沉月多千百倍的痛苦,我要他们将原本属于应沨的东西尽数吐出来,我要他们还应沨一个公道。应沨不是逆贼,后世也绝不能将他当成一个不安分的自大狂妄无君无父的太子,我要天下人、要后世几百几千年每一代人都知道,他本该是大宣最优秀的一代帝王。
“如果大宣可以没有应沨,那么大宣从此结束也无妨。
“但我为此苦心谋划十数载,又在今日成了一场空。
“我要说的故事就是这些,这也是我要同你做的交易,陛下。”
应天棋微微一愣,他原本真的只当这是诸葛问云的故事,现在调整思路,很快明白过来:
“……先生的意思是,要我来替你完成你两个未成的愿望?”
“是。”诸葛问云毫不客气。
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
应天棋点点头,立刻应下。
他答应得过于干脆利索,倒让诸葛问云有一瞬的怔神。
“让大宣版图每一处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、不被贪官污吏所扰。让当初陷害应沨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,为应沨正名,不必被后世曲解丑化。还有,让大宣的时代结束。我都答应你。”
应天棋语气认真,不似玩笑。
如果他只说前两条,诸葛问云大约还不会如此惊讶,可这最后一事……
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,你可知,我口中‘让大宣结束’是什么意思?”
诸葛问云看向应天棋的眼神多了一分不解。
“我自然知道,就是让这天下从此不姓应。”
事实上,这龙椅早早就已经被应天棋许出去了。
应天棋分得很清。
应弈没有孩子,自己披上他的皮替他受苦受难替他绞尽脑汁盘这盘死局,这天下拿不回来就算了,拿回来了也是他应天棋的功劳,姓的是他应天棋的应,自己完全有资格支配。